“那么，新来的，自我介绍下。”黄头发的初三前辈把网球拍搭在肩头，狂傲地对我这么说着。
这个人染了黄头发，但我对他的第一印象却没有把他归类到“街头混混或狂傲的人”那一类，我觉得这黄发看上去很适合他。这个人五官端正，嘴唇很小，尽管他说话的语气有些狂傲但并没有不友好的成分，像是在看玩笑一样。总而言之，这是一个令人感到亲切的人。
我的直觉告诉我，他应该是一个有实力的人。
“尹明君，初二。”
“完了？”
“完了。”
凌直站在我旁边偷笑。
“叫你自我介绍不是叫你报名字！”
“……”
“算了，我也懒得管你了。今天有一个球场空余，你想打球的话就和小直打打看吧，我顺便看看你的实力——一般刚入社的认识没机会打球的，我已经很关照你了。”
“那我可以走了吗？”
“去哪？”
“我想我应该回家了。”
“喂。”黄发的学长气得牙齿痒痒，“你是根本不想加入网球部吧。好了，今天我非要看看你的实力，小直，不用手下留情。”
“额……其实我觉得尽管对手是刚开始打网球的新人，我觉得我也未必能赢，所以我会尽力的。”
“哦……对了，新来的，我的名字是司马诘。”
网球队的活动场地其实并不大，一共也就三个球场，倒是周围有很大空地。我听凌直说，学校西南角的这块地一开始没有什么用途，后来学校决定成立网球部就随便把这里分给了网球队当做训练场地。华园中学本来就很大，有一些花园和绿化带，而这里就有一大片草地。
“是你先发球，还是我先？”站好之后，凌直拿着球，这么问我。
“你先吧。”
“那我就不客气了。”凌直说着，把球抛了起来。
球被打出之后，吸引我注意力的并不是球，而是，凌直在打出球的瞬间就移动了步子。我想，他不是要等我把球打过去才能知道球会飞到哪儿吗？
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，球已经落地了。
其实，他那个动作可能根本没什么意思，是我想太多了。我居然就因为这样而错过了把球打回去的机会。
球不再弹了，凌直对我说：“球……是要打过来的……”
“我知道。”我说着，走过去捡起了球，把球扔了回去，“再来。”
“15比0了哦。”凌直把球捡了起来，但并没有立即发球，好像他打算向我科普一下网球的相关知识。“1分是15，2分是303分是40，先胜4分者胜一局……”
“那种事事先我也查过资料了，你不用跟我说了。发球吧。”
凌直把球抛了起来，在我看来，那个姿势并不认真。
果然，这一球没有很大力气。
球越过网，撞击地面之后弹起，我把它打了回去。
击球的瞬间我注意到了一件事，球很低。我是从下方把球打回去的，而且我弯了膝盖，那一瞬间我甚至觉得球可能从我的球拍下面过去。
是我的击球的时机晚了吗？
击球的结果是，我用了太大力，可能也没有把握好角度，球过界了，它落到了边线外。
凌直笑了笑，走了过去。
“一般，新手都会犯这样的错误吗？”
“其实这也没什么，你才打了一球而已，只是失误。”
凌直这么说了，可我却觉得他想说的可能不是这个。他和我一起升入华园中学，初一就加入了网球队，这么说来他打网球至少有一年半了？如果是一年半的话，应该会很强吧？我不太清楚网球，不过如果是篮球的话，练习一年半已经很厉害了——当然那时对我而言。如果凌直很强的话，我觉得这句话更适合他——“新手不会犯这样的错误，但是你的对手是我。”
呵呵，我又在乱想了。
但没准我是对的，我觉得网球也许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，对我来说篮球就是那样。
凌直以4比0漂亮地赢了一局，司马诘学长没了耐心，走掉了。我们的周围，大概只有五名队员，两个人打球，其余的好像在闲聊。
凌直的第三次发球我是打回去了，但只是打回去实在没什么厉害的，我觉得打得勉强，就好像自己已经认为自己没有胜算，我居然会为自己打回了一球而庆幸。
我把球打了回去，凌直迅速地把它打了回来，因为速度太快了，我没有反应过来。那一球落地的地方离自己有几部的距离，靠近边线，应该有很大概率过界的。
如果把球打到边线旁边的话，对手应该会措手不及吧？不对，对手完全可以在球落地之前把球打回去，前提是有那个时间。把球打在了边线附近是凌直算计好的吗？不会吧，应该只是碰巧而已。
我觉得不太开心，因为我连输了三球。事实上，在事先我觉得自己可以赢得，现在却输得这么惨……当然，这只是个开始。凌直应该也清楚，比赛这才要开始。
“喂，我们要打多少局？”我问道。
凌直真在准备第四次发球，“一方先胜6局为胜一盘，但遇双方各得5局时，一方必须净胜两局才算胜一盘。”
“哦。”
凌直的球打了过来，我的注意力集中到了球上。
网球球场应为长23.77米，宽8.23米的矩形，四舍五入的话就是长24米，宽2米。我现在站在接近端线中点的位置，我没有太多时间思考，就当自己距离两边线大约4米吧。我距离网的直线距离应该接近12米。
凌直的球落在了这边球场的中间。
过端线中点作一条端线的垂线的话，球就在这条线上。
那么它就距离我6米——不，球落地之前我已经开始向前跑了，现在离它更近，绝对是可以追到的。
重点不是我距离它多少米，而是我已经看到了它，看清了它运动的轨道，在我脑中我和球都正在做慢动作——我完全打得回去。
不过，我还是弯曲了膝盖。为什么我会留意这个动作呢？大概是因为打篮球的时候很少用到吧，不过我觉得一般人在打网球的时候也不会经常做这个动作。
打网球的人发球时会弯曲膝盖，两脚间会有一定距离，准备接球时也会弯曲膝盖。看起来在正常不过了不是吗？网球就是这样吧。
可我总觉得像落入了什么阴谋中。
凌直一直是个腹黑的人，作为他的发小我非常清楚他的为人，毫不客气地说，他经常笑里藏刀。
这才刚开始而已，想那么多干嘛？我怕了吗？
我愤怒地把球打了回去，凌直把球打了回来，毫不意外。
我再次把球打了回去，心里有了一个打算。
凌直快速把球打了回来，不仅动作很快而且球运动得也很快——不对，那是我的心理作用，球的速度没有变，是我慌了。
我要冷静。
球飞向了我的左边，离我很近的左边。
我用右手握着的球拍触到了球，这个动作和刚才的不太一样。刚才的球都是打在右边的，准确说，我击球的时候球都在右边。刚才击球用的是球拍的另一面，和现在不是同一面。
击球的方向不同，以我的视角看，刚才的球都是从右往左飞去，现在的正相反。
尽管这一球被凌直打了回来而且我没有够到，我还是从球的运动轨道中看到了我的收获。
“我赢一局了。接下来是你的发球局。连赢你四球还真是抱歉，也许我应该让你先发球，那样你会占一些优势，你应该会更有自信。”凌直对我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是挂着微笑，那种笑可以被人看出各种不同的含义，现在我看他是在得意。
“你很强，对吧？”
凌直在网球队应该不是什么小角色吧？我试着在记忆中找寻答案，但是过去的这一年半中我主要关心的是我的篮球，凌直的事我还真的从没问过。
“差不多吧……你过奖了……”
“但是还不够强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你还可以赢我？”
“继续打下去看看吧。”
我们交换了场地。
接下来是我的发球局。
发球是有一定技巧的，不过这技巧我自然不知道。我事先去图书馆看过一些书，不过由于对网球兴趣不大，我没有看太多。我只知道基本的规则而已，甚至，计分方法让我有些搞不清，当时我想实际打一局应该就会知道了。
发球员在发球前应先站在端线后、中点和边线的假定延长线之间的区域里，用手将球向空中任何方向抛起，在球接触地面以前，用球拍击球——仅能用一只手的运动员，可用球拍将球抛起——球拍与球接触时，就算完成球的发送。
我觉得凌直的发球很厉害，看似是普通的发球，但绝对暗藏玄机。
所以我决定模仿他，其实我不一定模仿的好，因为我不知道有什么诀窍，我只是告诉自己要像他一样发球。
他又把球打回来了。
我几乎要放弃。
但是，事情并不是一点也没有变好。
凌直把球打回来的时候，球比以前高了。对了，如果是他的发球局的话，球一定还是很低，那样的话，打回去就会很费力——费力？
我看到了球运行的轨道，在我能够到的范围之内。通过刚才的一局我也有了些长进，我知道如果是凌直的话，这时候一定会很用力地把球打回去让对手措手不及——他刚才就是这么跟我打的。
我非常用力地把球打了回去，而且故意把球打到边线附近，距离凌直很远的地方。由于我击球的速度快，而且击球前没有做多余的动作，他没有来得及反应，所以他没有跑过去的足够时间。
他似乎一眼就意识到了这点，所以根本没有动。
如果是我的话，很可能会尽力跑过去的，果然有经验的人更懂得舍弃是吧？的确呢，太用力去追打不回去的球的话，很容易消耗大量体力。
我的体力不是很好，要注意了。
事实证明，体力是大问题。而显然地，凌直抓住了我的弱点。
尽管是我的发球局，我却并不占优势，因为凌直很擅长控制球，他从不会把球打过界，而且，他打回来的球，如果落地的话，弹起的高度会很低。
因为球弹起的高度很低，所以我必须弯曲膝盖甚至佝偻身子，比凌直高半头的身高现在居然成了累赘。没错，凌直的阴谋就是消耗对手的体力。
这样下去的话我很快就会撑不下去。如果气喘吁吁的话，就别想打好球了。
所以我尽量在球落地之前把它打回去，这并不算难，但我不能每次都做到，因为我跟不上球的速度。
凌直很强，那样的球，在发球局打出来并不奇怪，但是他居然在任何时候都打得出来。我实在难以想象。
所以很擅长模仿对手的我，无法复制他打出的球。
但我知道那球是怎么打出来的。
网球是球体，所以是会旋转的。
旋转能改变运动轨道，我打篮球的时候，一直把这当做诀窍。我把球扔出去时手与球进行不同方向的摩擦，我能使球旋转，并能控制旋转的方向。传球时力的方向与球旋转的方向共同影响着球的运动轨迹。
举个例子来说吧，我们可以用一枚硬币做实验。我们用手指把桌面上立着的硬币挤出去，硬币向前移动一段距离之后会回来。就是这个道理。
这只是理论，我真正控制球的运动轨道需要长时间的练习。而最重要的是脑子，这不是只靠努力就能学会的，要靠脑子去理解，甚至这是无法言传的。
如果是篮球的话，我能把球打的随心所欲，但现在打的是网球。打网球需要用球拍，手不能接触球，所以，我不可能第一次打球就很厉害。
但至少我能控制球的旋转，我把球打出去，我能知道它的轨道，甚至预测得到凌直把它打回来时的轨道。
第一局的时候我就做了实验，凌直第四次发球的那一次，我第二次把球打回去的时候，我注意到我可以让球旋转，让它的运动轨道变成弧线。
很多打网球的人不会注意球拍与球接触的那一瞬间，而在我看来，那一瞬间十分重要。
凌直在球中加入了自己的旋转，旋转使球在弹起后向下运动，所以球很低。
而我，只好在球落地之前把它打回去，而且我试着在球中加入自己的旋转，我还打不出特别的球，我只是能够预测球的运动轨迹。
凌直没有想到我会这样打球，他没有拆穿我的招数。我的意思是，我能预测大多数的球。
我尽量在球落地前把它打了回去，之后球就会被我们两个打来打去，最后只有两种结果——要么我赢1分，要么他赢1分。
比的是反应速度，以及体力。
到第8局时，凌直赢了5局，我赢了3局。
“挺能撑的嘛。”凌直对我说，“能赢3局已经很厉害了。”
说实话，我觉得已经撑不下去了。
我的发球局。
我把球打了过去，随即就开始了移动。
凌直如我所料地把球打到了右边，我以极快的速度把球打了回去，在它落地之前。
我击球的位置离网很近，击球之后我立即就跑向了左后方，否则的话我就打不到下一球。
这一次球落地了，我干脆停下了脚步。
“唉。”我叹了口气。
现在的比分是15比30，我15，他30.
“老实说，我吓了一跳，你这的很有天分，居然能够计算出球的运动轨道。可以说你是个天才，但是并不是没有比你强的人，在这个网球队里，你可以排第四了，不过，稍微训练一下就可以成为第三。”
我半蹲着身子，喘着气，没有说话。
“喂，你还可以撑下去吗？”
凌直还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，的确，他占上风。
我觉得比赛持续了很长时间，因为我觉得很累。
我把球抛到了头顶，用并不大的力气把它打了过去。
凌直抓住了机会，迅速把球打了回来。
我也必须进入状态。
球落在我前面几步的距离，落地之后弹起，我弯下了身子，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很重。
我的球拍触到了球，但是没有打过网。
居然会在比赛中途倒下，真是没出息……我在心里对自己这么说着，却没有站起来。
等我醒来的时候，我就躺在网球队的休息室了。
在网球队的球场附近，学校给网球队盖了一间屋子当做休息室。
我睁开眼的时候，看到一个……蓝色头发的青年人？说是青年人，其实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岁左右，面目清秀，我甚至怀疑他是个学生。说不定是个初三的前辈，我想，“看上去二十岁”应该是我的错觉吧。
但是，他的眼神中透露着一种成熟的威严，是十分罕见的。
“醒了？”
废话。
“醒了。我睡了多久？”我坐了起来。
“几分钟吧。”
“凌直呢？”
“小直在外面练球。”
为什么网球队的人都叫他小直？整天被“小侄，小侄”地叫，他不觉得奇怪吗？说起来，尽管我从没有那么叫过他，但也没有固定的称呼，需要叫他名字的时候一般都是直接叫“凌直”。事实上，很多时候我都不用称呼他，大概是彼此说话很有默契的原因吧，当然也有我话少的原因。
“你刚才和小直打球我看到了，听小直说你是第一天打网球，那你已经很厉害了。只不过你的对手是小直，他是我们网球队的，NO.3。你和他打球的时候应该注意到了吧？他在慢慢消耗你的体力。”
“我当然知道……我的体力一直不够好。”
“喂，你开玩笑呢吧，能撑到第六局已经远在平均水平之上了。你低估小直了。”
“你所说的‘撑到第六局就超过了平均水平’是按什么标准来判断的？其实我耍了手段——话说阁下您哪位？”
奇怪，我为什么要跟一个陌生人说这么多？
“啊，我忘了自我介绍了。”青年人这才醒悟，“名字的话……额，我姓蓝，你们叫我蓝发就好。身份的话，我应该是这个网球队的教练。”
什么叫做“应该是”？
虽然我知道华园的网球队不怎么样——事实上全国的初中都不太可能重视网球——但是也不至于请这么一个年纪轻轻、看上去那么不可靠的人当教练吧？
我在心里吐槽，对面的人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，他继续说：“不过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他们自己练习。”
嗯，我猜得到。
“喂，轮到你了。”
“哦，我叫尹明君，初二，今天刚加入网球队。”
“好了我们回到刚才的话题吧，刚才说到哪儿了？”
“我的体力很弱。”
“网球队有一部分人每天早晨会跑步，你有没有兴趣加入？”
“这是教练的命令吗？”
“随你怎么理解。”
“可以考虑。”
“哦。你大概只要每天跑三千米，坚持半个月大概就够了。”
“半个月之后就够……够干什么？”
“打败小直。”
我稍微有些惊讶。
半个月就打败凌直？
凌直是网球队的NO.3，和他打过一局之后我很清楚他有多强。老实说，我不觉得我体力足够就能打败他，我很清楚自己打得很勉强。而这个人居然说，只要半个月就可以打败他？而且是这么不容置疑的口气？对方可是练了一年半的网球啊，如果我这么容易就打败了他……是不是有点不好意思？
“……”
“老实说，你这种肯为了一场比赛竭尽全力的人现在越来越少了。我看好你。就这样了，你们也差不多该回家了，我先走了。”这么说着，蓝发站起了身走向了门口，潇洒地向后挥着手。
他说，叫他蓝发就好？
的确是个年轻人啊。
“说起来，你年龄多大？”
“19岁。”
“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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